杜甫在华州

唐代伟大诗人杜甫，在他坎坷但又是不朽的一生中，有一段经历是和华州联系在一起的。在他那灿若明星的众多诗篇中，有一些久传不衰的名作，是在华州写成的。

唐玄宗天宝年间，各种社会矛盾逐步激化，唐王朝从极盛走向衰落。天宝十四载（755），安禄山自范阳起兵，史称安史之乱。第二年，唐朝京城长安沦于安史叛军，唐玄宗奔蜀，太子李亨即位于灵武（在今宁夏），是为唐肃宗。杜甫这时陷于长安。至德二载（757），为了收复京城，唐肃宗进军至凤翔。杜甫逃出长安，潜投凤翔行在，被唐肃宗任命为左拾遗。左拾遗是一个小官，却负有向皇帝进谏、举荐贤良的重要职责。此时，宰相房琯因触犯唐肃宗被贬，以张镐继之。杜甫认为房琯有大臣之才，就履行左拾遗的职权，上疏力救，引起肃宗愤怒，诏三司审讯，幸被张镐解救。这年九至十月间，郭子仪力战收复长安、洛阳两京，安禄山之子安庆绪（安禄山已死）领叛军退守邺城（又称相州，今河南安阳）。唐肃宗自凤翔还长安后，宠信宦官李辅国和皇后张良娣，而张李相互勾结，专权用事，朝廷又是一片昏暗。乾元元年（758）六月，唐肃宗听信谗言，再次将房琯贬官，被认为是房琯同党的人也相继贬谪，赶出京城。杜甫上一年疏救房琯，自是在所难免，也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。

此时，安史叛军虽被赶出两京，但仍据60郡县，兵甲粮资也相当丰富，对唐王朝仍是极大的威胁。杜甫正想利用侍奉皇帝的机会，实现他“致君尧舜上，再使风俗淳”的理想。但皇帝昏庸，佞臣进谗，仕途遭挫，使他不能有所作为。因而在离开长安赴华州时发出了“无才日衰老，驻马望千门”的感叹。

司功参军是掌握地方祭祀、礼乐、学校、选举、医筮、考课等事的。杜甫到华州初期，仕途挫折，世态炎凉，官差繁杂，使他极为苦闷，他在《早秋苦热堆案相仍》一诗中说：“束带发狂欲大叫，簿书何急来相仍。”在《独立》一诗中，流露出“独立万端忧”的悲哀。在华州东郊，看到一匹被遗弃的战马，也作了一首“自伤贬官而作”的《瘦马行》，咏叹自己的不幸。

在华州时，杜甫常到西溪游览。西溪在今华州区城西的老官台村东，唐时，这里水势弘大，烟波浩淼，风光旖旎。溪畔有西溪亭，又称郑县亭子。杜甫游此，即兴写了《题郑县亭子》一诗，吟咏“郑县亭子涧之滨，户牖凭高发兴新”。这年秋天，他还到蓝田访友，欣赏过“蓝水远从千涧落，玉山高并两峰寒”的景色。然而就是这些状物写景的诗中，杜甫仍寄景抒怀，流露出受群小欺凌的隐痛和失意愤懑的心情。

杜甫在华州前期的诗中，感叹个人不幸的成份多些，但他忧国忧民的思想并没有因为个人的痛苦而泯灭。他来到华州后不久，就为华州刺史郭准写过一篇《进灭残寇形势图状》，建议唐军避实就虚，剿灭盘踞相州（在今河南安阳）的安史叛军。他还写过《乾元元年华州试进士策问五首》，涉及到赋税、交通、征役、币制等问题。杜甫在这篇文章中，考虑的还是人民的负担。

这一年，朝廷调郭子仪、李嗣业等九节度使开赴相州前线，讨伐叛军。当李嗣业率安西兵马路过华州时，杜甫歌颂“四镇富精锐，摧锋皆绝伦。”表达了消灭叛军，维护国家统一的爱国激情。

乾元元年（758）年底至第二年初，杜甫暂离华州，请假赴洛阳、偃师探望家乡。但他深情眷恋的几个兄弟，却因战乱，或走或死，一个也未见到。他无限惆怅，不禁写道：“即令千种恨，惟共水东流”。

此时，郭子仪等九节度使60万大军开始了围攻相州的战役。乾元二年（759）二月，杜甫在洛阳写了《洗兵马》一诗，以“安得壮士挽天河，净洗甲兵常不用”的豪迈诗句，渴望相州之战的胜利，希冀平息叛乱，结束战争。但是围攻相州的唐军，却因唐肃宗举措失当，诸军不置统帅，只派宦官鱼朝恩监军。结果各军不相统属，又兼粮食不足，致使士气低落。这年三月，史思明率军援助安庆绪，唐军大败。郭子仪退保洛阳，其余节度使溃归本镇。唐王朝为了补充兵力，大肆抽丁拉夫，给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。这时杜甫正离开洛阳，返回华州任所，一路上耳闻目睹了这次惨败后人民罹难的痛苦情状。回到华州后，经过艺术提炼，写成了千古不朽的传世名篇——“三吏”和“三别”，即：《新安吏》、《石壕吏》、《潼关吏》，《新婚别》、《垂老别》、《无家别》。这两组六首诗歌，以深刻的平民性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，正视严酷的现实，揭露了社会矛盾，生动展现了战乱之中人民的疾苦，成为杜甫现实主义诗篇创作的高峰。

杜甫回到华州后，夏天遇到了大旱。他写下了《夏日叹》和《夏夜叹》，忧时忧乱，关怀着水深火热中的人民和多灾多难的国家。

乾元二年（759）立秋时，杜甫任华州司功已一年多了，他经历了仕途挫折的打击和群小欺凌的痛苦，对政治前途已不抱希望。社会的黑暗和战乱的袭扰，使他觉得，担任一官半职于国于民又无所作为。因此，杜甫经过痛苦的抉择，终于弃官而去，西客秦州（今甘肃天水），开始了“漂泊西南”的生活。在离开华州前，他写了一首《立秋后题》，诗中说：“平生独往愿，惆怅年半百。罢官亦由人，何事拘形役？”这表达了他壮志未酬的悲哀和摧折之下不弯腰的品质。

杜甫在华州的一年，对他的一生来说，是很重要的一年。就在这一年里，诗人经过多时的反省和探索，终于从思想感情上完成了日渐远离皇帝和走向人民的痛苦过渡，谱写出反映人民苦难生活的新篇章，同时也清醒了头脑，破除了对朝廷的幻想，为他后期诗歌的发展奠定了基础。